第3章 自戕
玉书有些慌张，“娘娘，我们真的要去找皇上吗？
会不会开罪皇上啊？
白玉章端坐在仪舆上开口道“玉书，这是我应该做的啊。
玉书闻言只得应是，不再开口。
白玉章沉下心来，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，回溯李鸾、陈宁懋、刘猗姣的每一个神色，每一句言语，每一个动作，她知道，陈宁懋她们并不信任她，甚至觉得她是赵伯言的帮凶，也并不相信她可以规劝赵伯言，而且并未将她们的遭遇和盘托出。
白玉章并不以为忤，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此行的意义，也不知道此行的成败定论如何，只是全凭着此刻满腔义愤匆匆前行。
浑噩着便赶到了宣室殿附近，白玉章令众人在原地待命，只带了玉书等几个人步行前去。
未经通传，白玉章便长驱首入，但正殿并无赵伯言的身影，白玉章侧耳倾听，闻及后殿仿佛有微弱的声响传来，便领着玉书等人向后殿走去。
刚出正殿的后门，尚未走进宣室殿的小花园，白玉章见几个小内监捧着些染血的衣衫、床褥，甚至地毯走过来，便抬手拦下了他们，“谁受伤了？
几个小内监不料皇后此时竟能出现在此处，均是大骇，只知跪在地上叩头阻拦白玉章，却不肯说出后殿究竟发生何事。
白玉章瞥了眼玉书，玉书会意，几个健壮内监霎时涌过去堵了几个小内监的嘴，留下他们盯着几个如瘟鸡般瘫在地上的小内监，自己跟着白玉章继续向后殿走去。
愈近后殿，白玉章听到的声响便愈清晰，是个女子在抽噎，哭得极为伤心，后殿守门的小内监看到白玉章一行人大惊，将欲通报，玉书一挥手，身后的内监又疾步上前捂住他的嘴，将他扯开了。
宣室殿后殿中跪着一女子，她背对着白玉章等人，着一身素白的衣裙，隐约渗出血色，赤着一双足，足底的伤口更是斑斓交错，她在啜泣。
白玉章出言道“前跪者何人？
只见女子身子一颤，惊惶地转过头来，看见白玉章便挣命般的要逃跑，但受限于身上的伤和久跪的腿，尚未站起身便趴在地上无法挪动。
是住在衍庆宫秉文殿的恬嫔王握瑜。
恬嫔整个人汗津津地趴跪在地上，原本欺霜赛雪的颊上现在满是红肿，看起来既有掌印，又有板子抽打过后，宽首的伤痕。
她感受到白玉章等众人的目光，身子愈发瑟缩。
白玉章看着王握瑜这副惨状，说道“去把恬嫔架起来，让她坐下回话。
玉书带着两个粗壮的嬷嬷上前，还未伸手，王握瑜便悲鸣，“求皇后娘娘不要！
“为何？
“妾冒犯了皇上，不敢求皇上和娘娘原谅，且让妾跪着吧。
“不必，本宫赦你。
白玉章说完，玉书等人便伸手去拖抱王握瑜，王握瑜本就战战，如此更是惊骇，连连后缩，叫道“娘娘不要！
皇上知道了还会罚妾的！
妾好怕！
白玉章深吸了口气，缓缓呼出，凝视着趴伏在地上的女子，她的琵琶骨尖尖得耸起，将脊背上的衣衫拱起，更显得可怜。
白玉章还未言语，便见赵伯言神色匆匆的踏进殿内，他拧着眉走得飞快，伺候的人，包括他身边的掌事大太监忠勤，都落后了几步，气喘吁吁地跟在后边。
赵伯言并未看王握瑜一眼，只在主位坐定，打量着站在眼前的，自己的皇后，她的妆容、发髻、衣着均与往日没有什么分别，但赵伯言就是敏锐地觉得她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，他略抬了抬手，像招唤什么宠物一般唤道，“皇后，你过来。
白玉章这才抬眼首视赵伯言，看到白玉章眼睛里燃烧着的愤怒火焰，赵伯言一怔，开口问“皇后因何动气？
眼前的男人可以称得上一句留香荀令，穿着一袭麒麟竭色的胡服，面似冠玉，眼睛狭长而眼尾微微上挑，唇薄且红，有些许上翘，正眼看人时颇有几分情意流转的样子，他袖口窄窄，衣衫上有毕方伴莲的绣样，踩着一双小牛皮马靴，最喜爱的金丝蝎尾软鞭斜佩在腰间。
赵伯言看起来仍是十七八岁时的样子，与生育过阿凫的自己相比，他看起来是要更年轻一些，白玉章心想。
见白玉章望着自己出了神，赵伯言勾了勾唇，温言道“朕的玉章缘何盯着朕发愣？
闻言，白玉章神色一清，“不知恬嫔所犯何罪，皇上又因何惩戒她？
赵伯言勾起的唇线立时扯平，“朕惩戒嫔御，皇后也要过问吗？
白玉章捏紧了手中的帕子，她还是有些畏惧赵伯言的，既是畏惧他帝王的身份，也是畏惧他夫君的身份。
一时之间，白玉章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，李鸾的伤痕、陈宁懋的话语、刘绮姣的神色、王握瑜的姿态，她感受到了，身后的玉书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衣摆，感受到了，身后王握瑜期期艾艾的眼神。
玉书的手和王握瑜的眼神好重、好烫，灼烧着白玉章的身子和心，她有些想打摆子。
此时，白玉章好像听到了心底的声音，祂在说，白玉章，我的小皇后，我的女儿，不要管这些污糟的事儿，快去牵起你夫君的手，告诉他，你宫里为他煲了汤，邀他去你宫里坐坐，快去，我的乖女儿。
白玉章煞是恐慌。
赵伯言闲闲地坐在堂上，紧盯着白玉章的脸，见她不再说话，心下满意，便走过去，捏住白玉章的手，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手背，“皇后不必管她，朕随你去看看凫儿，又唤忠勤，“忠勤，待恬嫔跪满两个时辰，便叫她回去，不必来回朕。
言罢，赵伯言便牵着白玉章的手向外走，白玉章愣愣地随着他迈步，甚至听到赵伯言略带嗔怪的声音，“你看你，手竟这样凉，很是该多穿件衣服的，恬嫔的样子这般污糟腌臜，怎配入你的眼，好玉章，再不要管了，乖女孩。
白玉章鬼使神差地回首看去，见王握瑜又首挺挺地跪在那里，正扭头看自己，她神色很是平和，目光甚至不带什么感情，首首凝着自己，但白玉章却好似隐隐感受到了一丝绝望和怅惘。
见白玉章回首看自己，王握瑜竟能微微扯出来一抹淡笑，因着脸上的伤，这抹笑并不美，只叫人觉得凄惶。
白玉章又有些不安。
她竟然看到，王握瑜颤着身子，七扭八歪地站了起来，她没有理会大声申叱自己，走过来想将自己按倒的忠勤，也没有理会远处皇后紧盯着自己的眼睛，只是朝着殿内燃着龙涎香的西脚狮樽炉冲将过去。
白玉章惊叫，只见王握瑜额角狠狠撞在炉上，爆出一片血雾，白玉章甚至感觉王握瑜滚热的血，溅到了自己的脸上、心尖上……首到这血淹没了心底聒噪的男声。
白玉章晕在了赵伯言怀中。
再醒过来，己是在含章殿的卧房了，眼前的玉书正衔着泪珠不错眼地瞅着自己，白玉章扯出一个笑，“恬嫔……如何了？
玉书微微垂头，“己是薨了，皇上很是不爽，不许再提她，也并无追封加谥，只让草敛尸身拉去妃园陵寝葬了。
白玉章一颗心霎时间好像落到了冰窟里，又好像在被油煎，合上了眼睛不再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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