唤首第一章 嵇怀在线免费阅读
庚寅年夏，嵇怀。
嵇怀是一座地理位置偏北的城市。
适逢盛夏时节，烈日当空，火伞高张，大地在高温炙烤下，掀起肉眼可见的热浪，驱赶着一切暴露在阳光下的生物，尽快寻得阴凉处躲避。
高温一直持续到傍晚，随着夜幕降临，街上行人终于多了起来，商家们纷纷敞开店门，做起了夏天的生意。
长长的夜市街，一眼望不到尽头，街边的招牌上和树上挂满LED灯带，不断闪着黄光，一眼望去熙攘非凡。
女孩们在各类小商品或服装摊位前驻足，空气中充斥着海鲜烧烤的油烟味儿，位置不好的餐馆将桌椅板凳搬到室外，以此接纳更多客人。大排档有的人满为患，有的略显冷清，路口停着许多三轮货车，滚圆的西瓜在车斗里堆叠。
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麻将桌，搓麻声可以持续到很晚，商铺里的冷气飘出软帘，地面流淌着阵阵白雾。各个广场上人来人往，唱歌散步，跳舞打牌，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还裹着厚外套，似乎对夜间气温不甚满意。
原本是十分热闹的光景，却在这个夏季临近末尾的某天里，突然消失了，平时熙攘的街巷空无一人，嘈杂的闹市更是一片寂静，若非几座高层建筑上还零星亮着灯火，恐怕在外人看来，这里已经成了一座空城。
这般景象预示着，一些糟糕的事情将在这里发生。
………………
夜深了，城中某户人家里，年幼的孩子合上作业本，来到卧室窗前，翘起脚向外张望。
他在找一只额头上有块黄斑的猫，那猫常到附近觅食，每次孩子撞见，都会从抽屉里拿出小饼干，一个个儿地排到窗沿上，这样他可以在猫跳上来吃食的时候，伸手在猫背上摸几下。
可今天猫没有来，孩子有些失望，也许是去了别的地方，吃别人喂的东西了吧，他这样想着，就看见前方的巷子口，走来一个人影。
那人走得摇摇晃晃，看起来十分非疲惫，但速度却很快，眨眼的功夫便来到近前，孩子借着灯光看去，发现这人身上脏得一塌糊涂，只能通过发型辨认出是个女人。
房间里的收音机响起一阵滋滋啦啦的噪音，孩子吓了一跳，与此同时，一颗猫头从那人的衣领里钻了出来。
“啊！大花！孩子惊呼了一声。
那人闻声止住脚步，转过身看了看孩子，便将猫从衣服里取出，问道“是你家的吗？
孩子见猫被弄得脏兮兮的，不由心疼起来，想说点什么，又觉得害怕，于是只摇了摇头。
那人又问“你家今晚有人出门吗？
这次没等孩子开口，身后房门被猛地推开，父亲铁青着脸冲进卧室，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，自己来到窗前，看向外面。
“爸……孩子小声道，他见父亲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。
“不要开窗。父亲关上窗子，合上窗帘，转身叮嘱道，而后大步走出房间。
窗外的猫叫声随之远去，收音机也终于安静下来，孩子呆在原地，还在思考刚刚父亲脸上的表情。
………………
时间倒退回两个小时前，城中的某条幽暗巷子里，女人在夜色中快步前行。
巷子位于一处破败民区，周围尽是待拆迁的老房子，极少有人走动，路灯的间隔长达数十米，可视范围非常有限。
尤其在这种看不见月亮的晚上，如果没有工具照明，会是一个相当考验胆色的路线，眼下这个女人竟独自走了这么远，很难想象她的胆子有多大。
不过看起来，女人并不是自愿的，因为此刻在她身后不远处，正尾随着一群东倒西歪的身影。
是醉汉吗？
当下一盏路灯出现时，那群尾随者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，脚下的步子突然加快，朝女人冲了上去。
夜半三更，阴暗的巷子，落单的女人，这些因素结合起来，似乎预示了故事接下来的走向。
几秒钟后，女人在路灯下被团团围住，几只拳头砸过来，很快没了反抗的力气，倒地后，立即有人扒她的衣服。
路灯年久失修，昏暗的光线每隔几秒钟就要跳动一下，随之映照出的，是一副十分骇人的景象。
只见女人浑身上下被血涸包裹，凝固的，半凝固的，几乎将其全身覆盖。有些已经风干的地方，在外力蹭动下开始掉渣，不知这副瘦弱的躯体在不久前经历了什么。
而反观那些施暴者，竟也是差不多的情形。血液结痂后糊在脸上，使他们表情看上去狰狞可怖，活脱脱一群刚爬出地狱的恶鬼，仿佛将女人视作猎物，要将其生吞活剥一般。
似乎，这并不是一起单纯的施暴行为，至少目前来看，双方身上都存在着一些奇怪的共同因素。
女人既不挣扎也不喊叫，任由那些人对自己上下其手，她的面部被阴影遮挡，看不清表情，撕毁的衣物被人反复捡起，翻了又翻，很快烂成一团破布。
浓重地喘息，以及皮肤与地面摩擦所产生的窸窣声，听得人头皮发麻，不多时，一个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，将她上半身从地上提起，恶狠狠问道“哪来的？
女人半天没有说话，那人见状，一巴掌抽了过去，“刚才打起来的那些人里有没有你？
这一巴掌再次将女人打倒，脑袋咚地一声撞到地上，那人骑到女人身上来，继续问道“那些人在找什么东西？
……
“你拿了没有？
……
“耳朵聋啦？！说话！
……
“说话！说话！操你妈的说话！
那人每问一句，便在女人脸上抽一巴掌，越问越急，甩开膀子左右开弓，很快将女人打得双目充血，却依旧没有反应，这让他非常恼火，于是抓着女人的头向地面狠狠砸去。
咚咚咚，砸了几下，女人彻底没了动静，行凶者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，又从身上摸出一把刀子，朝女人腹部捅去。
刀子插进拔出，血很快流了一地，旁边就有人骂道“康文杰，你他妈还真是个窝囊废，好不容易逮着个活人，非扎那么多窟窿干什么，只会拿娘们儿撒气是吧？
“谁？这句话谁说的？被叫做康文杰的男人猛地转头，通红的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。
见状，那出言者有些犹豫，身边人小声劝道“别跟这杂种一般见识，他现在已经疯了。
这话说完，可被那康文杰找到了目标，他将刀子反握在手里，径直走过去，对方看样子并不打算认怂，连同周围的三五个人纷纷开始掏家伙。
这时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男人拦在那康文杰前面，“脾气收一收，现在不是闹矛盾的时候。
康文杰朝那边狠狠瞪了一眼，便将刀子收回去，那人又说道“再说你把这女的弄死了，待会儿咱大伙还怎么爽？
女人瘫软在地上，肚子的伤口向外翻着白肉，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，那康文杰闻言，难以置信道“操，你他妈伟哥吃多了吧？她都这德性了，你还打算干她？
“啧，哥这人你也知道，平时就这点爱好。那马尾辫苦笑，“东躲西藏大半辈子，临了交待在这破地方儿，已经够窝囊了，要是再没个娘们儿陪着，走都走不踏实。
那康文杰有些错愕，说了句算你牛逼，便默默蹲到一旁墙根上，点起烟来猛吸几口，随即起身道“这样吧各位，时候不早了，这娘们还有口气儿，你们谁想上的赶紧趁热，不想的就该干嘛干嘛去，老子这边有点急事，先撤了。
“去哪？康文杰，你他妈不要命了？！有人厉声道。
那康文杰像没听到一样，迈开步子朝来时的方向走去，刚走没几步，身后立即有人追来，他回手就是一刀，险些将来者的脸削成两半。
“操你妈！想死自己死去，别他妈拉着我！康文杰怒瞪眼骂道，“我就把话撂这儿了，谁敢拦我一下，老子要他命。
“你他妈疯了吧？那人惊魂未定道“事没办完就想走，你当这是过家家呢？
“去你妈的！冯经理不在，你他妈算老几，也敢管我？
“你个杂种东西，老子今天还就要管你了！
二人你一句我一句，撸起袖子就要动手，突然，一个尖细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“康文杰，有什么要紧事，非挑这个时候去办哪？
此话一出，众人皆向两边散去，露出人群中央一个蹲在地上的小老头儿，嘴角留着两撇山羊胡，正阴恻恻地盯着那康文杰。
“我操！这不是庄爷嘛！康文杰猛一拍大腿，装模作样笑道，“先前那阵儿没瞧见您，还想着您这老胳膊老腿的，八成是先我们一步去了，原来一直跟人堆儿里藏着呢！
“难为你一片孝心，还记得爷爷我。山羊胡冲他一招手，“别急着走，爷爷刚才跑得腿酸，你过来给我揉揉腿吧。
那康文杰脸一黑，“庄爷真会开玩笑，您看您那儿孝子贤孙围了一大群，哪还有我的地儿啊，您就行行好，权当没看见，给我留条活路吧。
“嘿，看来我这小老头儿说的话，现在也没有分量喽。山羊胡微笑道，“康文杰，冯经理不在这，没人管得了你了？
“都这时候了，您还拿冯经理压我呢？康文杰攥紧手里的刀子，“别说那狗日的不在，就是他现在站在这，也不耽误老子去办事。
“你个驴操的长本事了！山羊胡大笑，“好好好，到底是年纪轻，什么话都敢说，那我问你，康文杰，就算这个口子今天叫你给开了，离了这地方，你能走到哪去？
“走哪儿算哪儿呗，总比死在这儿强吧。康文杰耸肩，“今儿晚上这局，您可别说自己没看出来，就咱们这些人掺和进来，横竖就是个死，那几个北京人从一开始就没拿咱们当人，上面还这么安排，不是上赶着给人家当炮灰吗！
“闭上你的狗嘴！山羊胡一旁的人骂道，“康文杰，撒泡狗尿照照自己，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，上面的安排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管了？
“不不不，上面的安排我可管不着，老子只能管好自己。康文杰看向周围众人，“倒是你们，都掰手指头数数，今晚从进城到现在，已经折了多少人了？哎，别误会啊，老子可不是跟你们这群山猫野兽有感情，老子只担心自己的脑袋，今晚上还留不留得住。
“哦，合着到用你的时候，你知道惜命了，早干嘛去了？山羊胡说道，“康文杰，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潇洒到今天的了？要不是上面给你机会，你他妈枪子儿都吃八百个来回了！
“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，上面确实给我指了条活路，但这几年老子卖命的事儿也没少干，谁也不欠谁，您不会指望着我这种人感恩吧？
康文杰说着，脚下迈开步子，“还有，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，我劝您少管点闲事，您老能不能活到天亮还两说呢，拜拜了。
“行，今天你能走出去算你本事，阿江！山羊胡冲着一旁吆喝道，“去把他脚筋给我挑了！
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自人群里走出，应了一声便朝康文杰追去，后者转过身看向那汉子，脚下连连后退，“死到临头了，还这么听话？！
那汉子眼神凶得仿佛要吃人，二话不说直扑过来，康文杰举刀便刺，对方丝毫不怵，矮身避过刀锋，借着冲撞的力道，将其重重掀翻在地，抽出刀子就要挑筋。
康文杰被那人按在地上，一边怪叫，一边挣扎着扭过上身，再次将刀扎过去，汉子抬手一挡，手背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，刀子也脱手而出，连忙起身避退。
康文杰杀红了眼，追着补刀，几下间却被对方死死钳住手腕。
那汉子手劲大得惊人，眉毛一横，“好你个杂种，真想捅死老子？！
康文杰一身的狠劲在那汉子面前无法施展，眼看着自己手腕被对方整个拧翻过来，间接控制住匕首，而后毫不犹豫推进胸口。
刀锋插入后用力一搅，浓腥的心头血顿时喷了满脸。
康文杰惨叫起来，发疯般将手挣脱开，踉跄后退几步，一屁股栽倒在地，脸上的表情由痛苦转为惊惧，死死盯着胸前那把刀子。
“透了，扎透了…他嘴里这样喊着，反复几次后，便再使不上力气，血沫打腔子里涌出，令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不清。
那声音任谁听了，都会产生明显的生理不适，汉子一摊手，冲那山羊胡道“庄爷，这可怪不了我，没怨没仇的，他上来就想弄死我。
山羊胡满脸厌恶地摆手“行了行了，让他闭嘴！
闻言，那汉子扶住康文杰的肩膀，将其放倒在地，而后抬起脚朝他的脖子猛踩。
一脚，两脚，三脚，那康文杰的脖子被硬生生跺出一个凹陷，彻底断气。
行凶者，便是我们上面提到的通缉犯，方镇江。
小说《唤首》试读结束，继续阅读请看下面！！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