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灯：我的命运谁做主第2章 满地狼藉在线免费阅读
屯西头田家遭抢的同时，屯东头廉家，也已乱成一团。
中午时分，病歪歪的贺桂芬，炒好一盘干豆腐白菜片，放在端坐在炕头上的廉庆龙面前。她又从大锅里，盛出一盆杀猪菜，和一盖帘熘好的粘豆包，一同摆到炕桌上。婆婆把饭菜摆上炕桌，何秋英已为三间屋子扯好拉花，贴上“福字和挂钱。经她这么一倒饬，三间草房顿时亮堂许多，显得喜气洋洋，立马现出过大年的气氛。四岁的廉永泉，吵闹着不肯吃饭，非要妈妈再给一串挂钱玩。看着蹦蹦跳跳的孙子，廉庆龙假装生气说道“泉子，过来，跟爷爷吃饭！爷爷这么一叫，廉永泉虽心有不甘，还是乖顺地爬上炕头，撅起小嘴，拿过那柄专用小饭勺，像受多大委屈似的。
廉庆龙看着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孙子，慈爱地拍着他的头说“泉子，听话。吃完饭，叫你妈多绞，让你玩个够。先跟爷爷吃饭，多吃点，赶明个儿，长大个。
屯子里串门，从没有敲门的习惯。气喘吁吁的李志刚闯进廉家，斜对门口坐着的廉庆龙，一眼就看到他，欠了欠身子说“大侄子，啥大不了的事，给你急成这样？大冷天儿，快上炕，陪四叔喝两盅，暖和暖和身子。
见李志刚还在喘着粗气，一动都没动，廉庆龙又招招手说道“要是有事，边喝边唠。这是你大伟哥，前几天买的小烧。酒好，快赶上我家你爷，当年烧的了。就是度数低点，味道也没那么正。现在烧酒，都放发酵酶。那玩意，烧出来的酒，不中。
说完，他又对偏坐在炕沿上的何秋英说“泉子妈，快给你大兄弟添双筷子，拿个酒盅。
李志刚喘着粗气，直愣愣地看着廉庆龙，又看了看贺桂芬，半晌才说“四叔……夜儿个下晚……大伟哥，让田文革杀了！现在搁太平间呢？公安局给村委会打来电话，要家属过去，处理后事……
“这个小鳖犊子！胡嘞嘞啥呢？！大伟和田文革，夜个儿刚去哈尔滨，你就搁这儿，红口白牙咒他们。信不信，我揍你个鳖犊子，满地找牙？廉庆龙火了。很少发火的廉庆龙，因愤怒扭曲着脸，恶狠狠地骂道。
看着盛怒中的廉庆龙，李志刚喘着粗气，结结巴巴地说“四叔……你……甭急眼……听……听我慢慢说……
李志刚说，因为要到省城进货，田文革还在他媳妇手里，三分利抬了不少钱。昨天上午，田文革和廉大伟，凑齐四万元钱，准备坐晚上火车去哈尔滨。四点多钟时，俩人在小吃部吃完饭，田文革说，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动身，要去看看，在县城做生意的廉小东。廉大伟也想跟着去，田文革却没同意，廉大伟就独自一人去了火车站。在售票大厅，他看见几个人玩扑克，就站在边上瞧热闹，发现摆扑克那人特呆儿，用两黑一红三张扑克倒换几下，放在一块红布上让人猜，输了不少钱。爱沾小便宜的廉大伟，一看这事不错，就从口袋里摸出十元钱，加入赌局。没想到，竟然押中了。第二次，押五十元，又赢了……几回输赢，廉大伟赢了四五百元钱。摆扑克那人，还不服输，说不限注，随便押。他就把四万元钱，全部押上了。廉大伟没想到，这是一个圈套，结果这些钱全输了。他当时要上前抢回来，附近几个扮作看热闹的人，立马把他拦住，摆扑克那人，一转身就没影了。等廉大伟明白怎么回事，扮作看热闹的人，也跑光了。田文革赶到火车站后，听说这事，就和他吵起来。后来，两人又打到一起。厮打过程中，在卖熟食的小摊上，田文革抢过一把刀，几刀就把廉大伟捅死了……
坐在廉庆龙对面的贺桂芬，一直怔怔地，听着李志刚的叙述。当他结结巴巴，把来龙去脉说完，贺桂芬无力地抬起一只手，像要捂向胸口，人却被抽筋似的，倒在炕梢上。
听完这个不幸消息，刚刚拿来筷子和酒盅的何秋英，身子一软，也瘫坐在贺桂芬身边。看到婆婆倒在炕上，她硬撑着，打算扶起婆婆。廉庆龙扫过儿媳妇一眼，厉声制止道“不要动！你妈心脏病又犯了，快拿速效救心丸！
接过儿媳妇递过的急救药，廉庆龙倒出一粒，小心喂进老伴儿嘴里，又异常冷静地抬起头，对李志刚说道“大侄子，这是命！命里不该有这个儿子，我认了。救活不救死，我先把你四婶送到医院，再去公安局。
“四叔……我也和你一趸去吧……万一有啥事，也能帮上忙。看着廉庆龙的脸色，李志刚嗫嚅着说道。
廉庆龙看看躺在炕上的老伴儿，沉重地点点头……
说话间，贺桂芬微微睁开眼睛，用微弱的目光，定定地看着老头子，像在不停地追问为什么呀？老天为什么，要让大伟这么走了？
看着老伴儿，廉庆龙心里一阵酸楚。他在家中排行老四，上面三个都是姐姐，贺桂芬过门后，也接连生下三个闺女。廉虎给老大起名叫召弟，老二叫领弟，老三叫满桌子，就是希望儿媳妇，生一个胖小子。可是，她却一次次，让盼望人丁兴旺的公公失望。为这事，贺桂芬没少挨骂。就是在那时，憋气窝火，作下的心脏病。后来怀上老四，大夫说，这种病必须立即终止妊娠。贺桂芬要强，谁劝都不行，一门心思要生个小子。结果，真是个带把的。前几年开始搞改革开放，不再讲成份，廉庆龙还被选上屯长。廉家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，如今儿子却没了，还是被人杀死的，不要说贺桂芬，就是廉庆龙，也差点没被这个噩耗击垮。不过，廉庆龙知道，此时他必须撑下去。打碎牙齿，要咽到肚子里。屯里人都在看着廉家，无论如何，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。
为了这个家，为了这张老脸，就是装，也要装得像个爷们。想到这些，回头看一眼，已被吓傻的何秋英，廉庆龙黑着脸说道“这节骨眼上，还不赶紧去套车，送你妈去医院！何秋英放下偎在怀里，一声不吭的儿子，连围巾也没扎，就来到户外。她牵过枣青马，摸索着放好马鞍，却忘记系肚带。套好车，何秋英又回到屋里，与公公和李志刚一道，用棉被将婆婆裹得严严实实，然后抬到车上。
廉庆龙牵过马，发现枣青马肚带没系，一边系上，一边对儿媳妇说道“你戴上围巾，把泉子送到姥姥家。完事咱们一趸儿，把你妈送到县医院，再去看大伟。
她答应一声，失魂落魄地向大门走去。走到门口，何秋英才发现忘记抱儿子，又折身回到屋里，为廉永泉穿上短大衣，戴上绒线帽。最后她一把扯过围巾，抱起儿子走出屋门，直接跨过西边的矮墙，向屋后走去。
几分钟后，何秋英一路小跑回到家中。得知女婿被人杀害的消息，何秋英的父亲何康安，气喘吁吁地领着一家人，大步流星地赶来，边走边问“亲家！到底咋回事？大伟现在搁哪呢？
廉庆龙挺直脊背，哑着嗓子回答“到底咋回事，我也不清楚！先把老婆子送到医院，然后再去问问经过。
两人说话间，何秋英已经跳上马车，偎着婆婆坐好。看了一眼女儿，当过赤脚医生的何康安，连声嘱咐说道“路上带着急救药，被子要蒙好，别透风。也甭堵住嘴，喘不了气！
这时，廉召弟和廉领弟姊妹俩人，也相继回到娘家。廉召弟带着哭腔问道“爸，我妈咋样了？我也跟你去医院吧？想了想，她又对李志刚说“大刚，我弟到底咋回事？都一个屯子住着，田文革咋就能下这黑手呢？
廉庆龙没看女儿，调正马头，跳上车沿，低声甩过一句话“你们俩不用去，我们三人就够了。好好照看家，要是真有啥事，县里不是还有满桌子吗？说完，狠命向空中挥起鞭子，大叫一声“驾！
鞭梢在空中爆出一声脆响，枣青马后腿一弓，又猛然抬起。
马车窜出廉家大院，扬起一片飞雪。
这时，廉领弟突然醒过神来似的，跑向前去，抓住马车后辕说“爸，我也跟你去县里！去看我弟一眼，哪怕看一眼就中！
廉庆龙没回头，低声吼到“滚回去！明儿个，我让大刚把大伟拉回来，让你看个够！
一向惧怕父亲的廉领弟，心有不甘地松开手，回头看看姐姐。要在廉召弟脸上，寻找答案似的。望着父亲僵硬的脊梁，廉召弟没敢出声。她心里明白，父亲的决定，就是家中最高指示。妹妹要再往车上爬，鞭子说不定会落到哪里。这个节骨眼上，尽管父亲表现得很沉着，心里说不定乱成什么样。要是再把他气个好歹，这个家，不就彻底完了吗？
想到这些，她无奈地对妹妹摇摇头，却什么都没说。
看着马车走上大路，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，廉领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扯过廉召弟袖子说“大姐，咱不能便宜老田家，田文革抓起来了，老田家还没死绝呢！咋就连一个喘气的，都没过来？走！咱们到他家作去！
廉家的两个姐妹，赶到屯西头时，田家早已狼籍一片。
家里稍稍值钱的东西，都已被抢走。所有箱子柜子，也都被翻个底朝天。鞠三杏屋里，还没完全褪色的大立柜柜门，只剩一个折页连着。半块歪歪斜斜的镜子，空洞地映着，这幅凄惨景象。由于人多，不知谁见无法挤进屋，干脆将窗子打烂，直接跳进来。透过破碎的窗子，雪花飘飘洒洒落进屋中，落到冰冷的炕上，再被回灌的寒风吹成一堆，在窗下堆成一道雪脊。像连绵不断的山峰。
吴立梅躺在东屋炕头上，身上盖的一床印花被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老铁匠戴着一顶油渍斑斑的狗皮帽，萎缩在老伴儿身边，胡须上挂满白霜，呆呆地注视着破损的窗棂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“老田头！你装死呢？田文革把我弟杀了，你连屁都不放一个？廉领弟一进屋，就破口大骂起来。
老铁匠惊恐地看着两个愤怒的女人，不知是寒冷还是恐惧，身子不停地抖索着，结结巴巴说道“二侄女，这事，我也刚知道。这事……这事……是文革干的，夜个儿下晚，他就被公安局抓起来了……
“谁是你侄女？田文革抓起来了，你们家不是还没死绝吗？我弟还没入土呢！他不入土归安，你们也甭想消停。你儿子枪毙了，老田头，你就得给我弟摔丧盆！你们全家，都得给他披麻戴孝！廉领弟恶狠狠地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，打断了不知该说什么的老铁匠。看了一眼躺在炕上，一动不动的吴立梅，廉召弟又看看妹妹，悄悄拉一下她的衣襟。廉领弟却生硬地，甩开姐姐的手，瞪着眼睛说道“姐，可怜他们干啥？他们家，没一个好东西！
老铁匠颤栗不止的可怜相，让廉召弟心里也很难受。她清楚，老铁匠一家，不见得比自家好受。这事儿，也怨不得老铁匠。田文革是他儿子不假，不过弟弟毕竟不是老铁匠杀的，总不能把帐算到他身上吧？随即，她又想到尸骨未寒的弟弟，想到医院路上的母亲，一股无名之火，立即涌上心头。廉召弟红着眼睛，盯着老铁匠，恨声说道“我妹说得对，我弟死了，你们全家，都得给他披麻戴孝！你还得给他摔丧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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